选自《有什么在我心里一过》

王小妮


在冬天的下午遇到死神的使者


那个在银夹克里袖着手的信使。

我们隔着桌子对视
桌上满满的滚着红到了顶的脐橙。
光芒单独跳过来照耀我
门外的旅人蕉像压扁了的尸体
古典武士正受着刑罚。

那是个不能形容的忠诚的人
看样子就叫人信赖。
沉默在沉默后面赶紧说话
好像该草签一张有关未来的时间表。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从我里面钻出去。
跑也不行
挣扎也不行
纵身一跳也不行。
我能做的最惊天动地的事情
就是懒散地坐在这个用不上力气的下午。
时间亏待了我
我也只能冷落他了。

月亮起身,要去敲响它的小锣
我打开了门,我和死神的信使左右拥别
拿黄昏最后一线光送他。

2005 海南岛





月光之一

月亮意外地把它的光放下来。
温和的海岛亮出金属的外壳
土地显露了藏宝处。

试试落在肩上的这副铠甲
只有寒光,没有声响。
在银子的碎末里越走越飘
这一夜我总该做点儿什么。

凶相借机躲得更深了
伸手就接到光
软软的怎么看都不像匕首。

2006年5月 深圳 





月光之二

那个好久都不露面的皎白的星体
忽然洞穿了夜晚的一角。

天光下正交谈的路人
嘴里含满快滚落出来的珠子。
浮淡的光泽扑动着
嘤嘤的,好像是提着玉佩的唐朝。

我要一直留在家里
留在人间深暗的角落。
时光太厚,冬衣又太重了
飞一样,倒换着放帘子的手
遮挡那只当空的鹰眼。

2006年5月 深圳 





月光之三

海正在上岸,盐啊,摊满了大地
风过去,一层微微的白
月光使人站不稳。

财富研出了均匀的粉末
天冷冷的,越退越远,又咸又涩。
那枚唯一升到高处的钱币就要坠落了
逃亡者遍地舞着白旗。

银子已经贬值,就像盐已经贬值。
我站在金钱时代的背面
看着这无声的戏怎么收场。

2006年5月 深圳